第四章
(资料图)
浮尸漂橹
艾斯美拉与查菈琉斯乘坐小舟一路向前漂流,越过了沉没挖泥船的锈蚀残骸。曾经充填船舱与甲板的每一寸柔软物质都已被江水吞噬干净,无论是棉絮布匹亦或木头塑料都无法在墨黑色的死水中久久存身——往昔宏伟的大船,如今仅剩下了几块静静指向远空的金属残片。
往它的右舷与船头望去,古老的船体上敞着不剩几块完整玻璃的破窗,宛如一只只死盯身下宁静泥流的仇恨眼眸;腐朽泛棕的金属躯体在漆黑黏油质感的水面中倒影成双,徒劳见它逐渐将自己从头至脚吞食殆尽;船体左舷歪斜朝天,本就破损的船腹脱离了水底腐殖泥沼的钳制,将大功率主动力轮机暴露在了空中——厚重的锈迹已将转轴完全焊死,让它彻底无法再度动弹;顺沿情况一团糟的锈蚀动力轮机再往上望,可以见到一根折成两半的推水螺旋桨剑指苍穹——尽管黄铜材质三瓣桨叶的色泽如出土文物般靛绿碧绿,但比起沉船的其它部件,它还是要相对完整上许多。
船把势挠了挠下巴,点了点头:“我再问一回啊,你俩是当真想让我拉你俩去钻井平台?瞅见这船了吗?它就是半道遭了个头太大的鳗鱼。我敢打赌要是你俩去它船底瞧一眼,定能瞅见个比咱们这船还大的牙印儿。最么大个儿的鳗鱼甚至能一口啃穿塑钢,跟不用提咱们这种小破脸盆了——你说天下能有几艘塑钢底子的船呢?小姐姐?”
把势扣了扣左腮帮子,又抬手拍了几拍右脸,最后探身拧了拧船蒿,矫正了一下小舟的朝向。装在小舟另一端的柴油发动机突突作响,仿佛随时可能将用来捆它几根麻绳崩松开来。小船摇摇晃晃,桨叶搅起的无序涟漪在黑水间蔓延开来,最终没入了四方微微颤动的苇荡中。
“听伯伯一句劝,捕鳗人可不是你俩能当得了的。钻井上要活可有得是,真没那个必要非得去沼泽地里和毒虫猛兽打生打死不是吗——”
船把势边说边向二人抛了个媚眼:艾斯美拉当然明白他指的‘活’是什么。
“犯不上。”艾斯美拉语气冰冷:“我当得了捕鳗人。”
“你这小伙伴儿咋说?她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除了脑子嗑‘板凳火烛’嗑得不太正常。”
查菈琉斯咯咯轻笑,懵懂少女般向船把势摆了摆手。
“想都别想。我会照顾她的。”
“我确定以前在码头边的小粉灯里见过这妮子,毕竟她这一头乱毛真是让人想忘都难。”
“闭嘴。”艾斯美拉语气冰冷。她本可以强迫船把势的心智屈服,可最终还是为了大局选择了放弃。
艾斯美拉转头望向船畔的一方黑水,深不见底的深邃墨色让她不禁得浮想联翩。一想到可能在这深渊中游弋的可怖存在,她就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船把势敏锐感知到了小主顾的忧虑。
“姐姐你就多余担心,咱走的已经是最安全的道儿了。刚才我是逗你俩玩儿呢,可别往心里去啊!我也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傻到打算用咱这老浴缸去和鳗鱼掰扯掰扯。你们瞅见的这艘大船二十年前就在这儿趴窝了:当时这船的挖泥铲搅江底搅得太狠,不小心掏出了个蓄在泥里的沼气池;好死不死的,正好有个傻小子打算抽颗烟——火星一闪,轰隆一声,船腹连带发动机一道炸了个稀碎,然后它就瘫这儿了。离泰威尔城这么近的水地里哪来的什么沼地鳗鱼?从古至今就没人见过。姐姐你真犯不上胡思乱想,刚才全是我在瞎说瞎逗呢。”
小船自沉舟身中轻轻划过。两瓣尚未倒坍的船体掬成了一条人造隧道,自栏杆向下生长的死芒苔藓丰饶茂盛,一路延伸入了墨黑的江面,在三人左右撑起了两扇厚重的翠绿帷幕。尖锐癫狂的吱吱嘶叫正从帷幕背后隐隐传出——它们属于大群生性嗜血的日行蝙蝠。
一大丛蒲叶灌木中传来了水猫的嘶声嚎叫,惊起了栖息在漆黑枝杈间一众乌鹭。
船把势猛拧发动机油门,加快了船速。这一突兀的变故掀翻了防备不及的查菈琉斯,将仍在嘿嘿傻乐的她甩进了积存有数寸脏水的船舱。
“咱指定没问题。”船把势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只要犯傻别闯进大海和沼泽里。咱一直老实儿呆在湿地里准没问题。”
艾斯美拉没理他,一直凝视着身陷囹圄的沉船,直到它彻底消失在了视野彼方。
—— + ——
低空疾驰的炮艇划过水面,引擎喷口在它背后炸出一长道泥泞浑浊的轨迹。由德尔戈负责驾驭的炮艇紧贴水线一路滑行,成功避开了雷达的探测讯号。鉴于巫师集中营里羁押了不少杜尔希斯上的高官显贵,众人的保密工作还是一直坚持做到问题被解决为妙。
阿瑞斯望向了不远处空港中沉闷萧条的金属停机坪,心中阴云密布——连长对这项差事颇有微词:就算他们是理应成为帝国税赋款项的天生巫师,就算他们可能随时化作威胁帝国安全的可憎敌人,但首先这些囚徒也是人,只是可叹生来就罪孽缠身的帝国百姓啊。帝国律向来将变种人与灵能者视作与异形一般可憎恐怖,一般生则当诛。但阿瑞斯对这一现状持有保留意见:更为灵活机敏的处事标准使连长得以分辨众生盲信令律身后的客观逻辑,身为一名红翼战士的他也与许多圣吉列斯之子一样相信——相信人们总能在抛开高低贵贱的芸芸众生间寻到人性的共通之处。
“我们还有五分钟就要抵达集中营了,连长兄弟。”德尔戈开口说道。
阿瑞斯自沉吟中抽出思绪:“降落时务必谨慎小心。我不希望被羁押囚犯们同时陷入恐慌。”
“得令。”德尔戈低声应道,
“还是将现场维持得越稳越好。囚犯们肯定知道我们走这趟有何公干。”兰马洛克补充道。
“要是你换位思考,这帮人还真不一定知道咱们是来干啥的。”贝狄威尔开口了:“他们都是些平头百姓。也许有人会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有人会隐隐预感到咱们的意图,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会不断尝试说服自己,让自己认为咱们是来拯救他们的。”
“将他人的希冀化作泡影多少会让我感到不安。”兰马洛克说道。
“希望是会让人变傻的,兄弟。”贝狄威尔说道:“这点也多少算是咱们的优势。毕竟咱们将要面对的一众巫师可不都是些等闲之辈。”
阿瑞斯对二人的谈话不置一词,在遍布阴云的心中暗暗点了点头。他昂头环视舱室,从自己五十名部下中甄选出的二十位战士已为任务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炮艇缓步爬升,阿瑞斯站起身来。
“做好准备。”连长一声令下,一众战士立即开始了行动,一边相互检查战甲的状况一边从枪套中抽出自己的爆弹枪。炮艇即将到岸时产生的震感撼动了星际战士们的身躯,却未能放慢他们手头的工作,拖延他们的任务。
缓冲喷口熊熊盛燃,令炮艇在停机坪上掉了个头后最终着陆。起落架死死嵌紧了身下的金属,液压杆与弹簧共同撑起了百吨金属铸成的艇身。
阿瑞斯挺身站起,大跨步走向了舱门。
“我们正背对集中营的入口?”阿瑞斯问德尔戈抛去了问题。
“正是,连长兄弟。”
“开启炮艇舰首方向的舱门,别忘了用电机放缓速度——这不是一次军事投送行动。慢慢来,可别急急慌慌的。我会负责出面与集中营管理人员交涉。德尔戈,我随时叫你随时到。其余人都在艇中待命,等待我的下一步指令。”
电机回转,轻轻放下了舱门。潮湿闷厚的沼地热风迎面而来。
阿瑞斯迈步出仓,踏上了脚下被钉在峭壁边缘的预制停机坪。就在连长打算绕艇半周走向大门时,眼前之景不禁令他停下了脚步:无边无垠的开阔湿地极目远眺直抵天际,蛮横霸占了观者的每一寸视野;处处硕大无朋的绵延湖泊在簇簇明灰色的芦苇蒲蒿间摔出了满天赭褐色的璀璨繁星;繁密高耸的树丛洒下了更为晦暗的阴影,灰绿相间的红木额顶波骇云属,裙下墨波似镜——好一副黯淡静默的云隐物哀之景!热风吹拂,揉出了苇荡叶后的半掬亮银;阴云移挪,拧起了水天接处的一阵涟漪。口鼻间的空气潮热腐臭,阿瑞斯却嗅不出半点由污染带来的苦辣气息。杜尔希斯就是这样的世界:均衡,纯粹,随时恭候有志者于此大展身手。
“连长大人。”
阿瑞斯挪了挪视线,瞧见一名隶属于星语厅的官员正一边报告一边自一条雕刻在泥黄山岩间的狭窄阶梯上向前走来。如此看来,巫师集中营的坐落之处已距众人不足千余尺,只消再走过一段崎岖的山路即可到达。这官员的脚步又细又急,一左一右紧随着两名同样行色匆匆的绿甲护卫。
星语厅官员定身立正,向连长轻鞠一躬:只见这人长袍的下摆已被泥水浸得湿透,苍白的面皮上显现出在杜尔希斯穷人中最常见的倦怠面容,表情肃穆,神态庄严。很明显,他不会辜负自己身负的神圣任务,绝对不会。
“您就是雷姆先生。”阿瑞斯对来人点头示意。
“劳您屈尊前来处理这等艰巨的任务,我愿于此向您表达最为诚挚的歉意与谢意。”雷姆轻轻点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阿瑞斯说道:“自大裂隙张开后,本地的灵能者数目就在以指数级别持续飙升。”
“就算黑船舰队再度抵达此地,我们也无法让他们一次性拉走所有灵能者。”雷姆说道:“棘手的问题还远远不止这一处:此地爆发的灵能事件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光是处置它们就已让我们夜不能寐——可叹我们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就是了。每每想到要清除如此丰厚的税款,处理如此优良的实验苗子,我都会由衷感到羞愧难堪。”
“暗面是不会缺少灵能者的。”阿瑞斯说道。
“帝皇保佑,帝皇慈悲……”雷姆低声祈祷。
“你们对他们用了什么说辞?”连长问道。
“就说他们将接受由帝国阿斯塔特修会红翼战团提供的例行检查。就算他们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毫无概念,我在说话时还是打起了十万分精神。毕竟此刻的他们犹如惊弓之鸟——随便一点就能炸。”
“我们就是恐惧的化身。”阿瑞斯语气平静:“还是让他们知道得越少越好。死不可怕,等死可怕。我们并非无情无义的畜生野兽,保证会让这一切在痛苦产生前的一瞬间结束。”连长昂起了头,望向了陡峭的泥黄石阶:“还有能抵达顶端的道路吗?”
“没有了。”雷姆摇摇头:“这重天堑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趁乱溜走。”
“真是失策——竟让他们亲眼见到登上石阶的我们。你的手下准备如何?”
“我只准备了二十号人。”雷姆回答道:“他们已经准备万全。”
“那就开始吧。鉴于我对这场将至的屠杀全无兴致,还是快点将这一切结束掉吧。”
—— + ——
阿瑞斯唤来了德尔戈与兰马洛克,与二人一道迈向了目的地。崎岖狭窄的石阶左右列立有一对固若金汤的地堡——其中伸出的长枪短炮正严密监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最终阿斯塔特们最终攀上了位于山顶的开阔岩地,踏入了一片犬牙参差的乱石滩。
好几百人正静候着三人的到来。这座巫师集中营的构造滑稽无比:所谓的‘围墙’就是些插在高耸土堆上的几簇柳条。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生锈铁丝网千疮百孔,把整座建筑围了个四处透风。如果非要形容这座集中营羁押巫师的严格程度,只能说是‘防君子而不防小人’。
“就算是个毛孩子,都能从这儿跑出去。”远在机舱中的贝狄威尔吐槽道。
巫师们没有尝试逃跑。集中营院里院外插满了一根根的绞刑架,数十具吊悬在麻绳上的腐败尸首正随着热风轻轻摇晃;祈祷神坛与鞭刑岗哨占据了营地的一端,以供巫师们自我责罚,寻求救赎;营地正中漆黑高大的火刑柱与四周成堆的惨白灰烬骇人心魄,让所有人清楚明白了违抗指令的最终下场。阿瑞斯暗自心想:也许典狱长犯不上经常用它来杀鸡儆猴。受雷姆治理的许多巫师表现得温顺如羔羊。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浑身油泥,正颠倒西歪地站成了几排——明显就是一群接受了仓促军事训练的平头百姓。五名手提激光枪的守卫正严密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院内东墙处数排做工粗糙的石质长屋应该就是供士兵们驻扎的营房;防线岗哨外还矗立有两三座小房,帝国政府办公室就坐落在其中。大群人聚集所产生的闷热臭气令人窒息,就算是最强烈的热风也无法将之吹散。
德尔戈轻触臂铠,启动了一方控制屏。当中的机械元件规律运转,发出了舒缓有致的嗬嗬嗡鸣。“这地方的建造标准明显不达标。”德尔戈一边对准乱石滩轻挥前臂一边在呼啸的热风中低声评价:“这儿连个所谓的‘灵能守卫’都没有。你们就这么把他们圈在几堵泥巴墙里?”
“我们已经倾尽了全力。毕竟在资源如此有限的情况下,我们也实在没什么更好的处理办法了。”雷姆辩解道:“就目前而言,我们这些措施已经足够了:除了咱刚才走的这条台阶,没有第二条能下去的路;所有胆敢反抗的人都被我们挨个就地正法了。也许可能会有几个训练有素的巫师突发奇想,领悟出某种空间转移的法术,最终得以逃出升天——我都不必为您多做解释,毕竟这种情况迄今为止就从未而出现过。这群人只不过是些未曾受训的外行巫师,吾主——他们已经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至于到需要收容强大到难以管控的灵能者时——”雷姆瞥了一眼在风中轻轻摇动的吊死鬼们:“此地的所有建筑都装备有反灵能立场,我们饱经训练的神志也很难被一般的巫术邪法所影响,更何况我们会在工作期间佩戴六星锁以作为双重保险。这群巫师中没有任何天赋异禀的个体。打牌出个千,打探打探消息,和别人共共情,整点可有可无的心灵感应,撮几个小火苗——与其说他们很危险,倒不如说他们很烦人。即使在灵能者数目与日俱增的当下,顶级灵能者占其总数目的比例还是低得不可思议。”
“风险总归是风险。”德尔戈评价道。
“您说的没错,可同样‘风险归风险,现实归现实’。”雷姆语气强硬:“星语厅的律法神圣不可动摇:法律规定我们要羁押星球中每一个拥有灵能力量的个体,并静候黑船舰队的到来——就算倾尽受监禁巫师的一生,黑船也未曾来临也一样。我们的修会秩序正是建立在整套系统之上的。”
“懒政迟早会出大问题的。”阿瑞斯说道:“你们本早该将他们尽数净化的。这种集中营式的监禁是对囚犯与看守的双重折磨。要是我们没来,你们该怎么办?”
“对既定事实进行弹性解读往往会带来更为严重的后果。”雷姆评价道:“公理上我赞同您的想法,可我也同样不想让‘精准无误’的判断为身处官场的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从情理上讲,我更不愿意将自己推上某场灵能危机的风口浪尖。往年星语厅中的拘留室就足以收押每一位我们从杜尔希斯上搜捕出的巫师——时至今日,我们只会将所有最有威胁的灵能者关入其中。至于原因,我想您也通过各种途径得知了一二——近些年所出现次级灵能者的庞大数目已经屡次刷新了我们的认知上限。我这一辈子都在为帝皇爷奔走劳碌,为他老人家追捕每一位可用的灵能者。或许正是这份忠诚感动了天地,我们终于为面临的难题找到了合适的解决方案。”
“一项坚持让吾等介入的方案。”兰马洛克说道。
“我暂时还不想魂归帝皇,大人。”雷姆说道:“你们能毫发无伤地将他们屠戮殆尽,我们这些凡人则不然。”
“不愧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兰马洛克讥讽道。
“尽责结出的尽是苦果。”雷姆面不改色:“我的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忠诚。”
“周遭的其他世界是否也在发生类似的情况?”阿瑞斯问道:“你的上级给你们下达了怎样的命令?”
“他们什么也没说。”雷姆稍显消沉:“我们与总部间的交流十分有限。但据您与我的同僚菈赛尔女士所言,我们的状况并非个案——我曾无数次向端坐于王座上的神皇祈祷,希望他能够保佑其他世界的安宁,只让我们遭遇这般的疾苦。可悲可叹,于各个世界上同时出现的灵能者指数级激增,随时可能导致我都不敢细想的最糟情况。”
“你不敢细想的最糟情况?”兰马洛克问道。
“数万年间,我所属的星语厅与一众帝国部们一直在极力避免的最糟状况正是——”雷姆语气轻佻:“人 类 灭 绝。”
阿瑞斯抬头望向人群,头盔中的目镜辨别出了四百八十三个生体讯号。其中有几个转头回望向了连长——他们意识到有什么要发生了。
“贝狄威尔,贾德瑞尔,把兄弟们叫过来,速度要快。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雷姆,撤走你的人。”
雷姆打了个手势。士兵们领命垫步后撤,激光枪口时刻对准着站成一堆的巫师。
钢铁战靴雷霆般的轰鸣击碎了呻吟不绝的热风,贾德瑞尔率领一众兵将踏上了乱石滩。贝狄威尔向左他向右,二人各自率领一半部队摆开了阵势。
一张又一张惊慌的面容开始自人们脸上浮现,队列动摇了。阿斯塔特们行动迅速,彻底控制了整片广场。
“武器预备。”通讯器中传来了阿瑞斯的命令:“切换全自动模式。不留活口。”
二十挺爆弹枪同时昂起,瞄准了人群。见到此情此景,巫师们同时尖叫哭喊了起来。
“开火。”阿瑞斯下达了指令。
连长强逼自己正视前方。
数百发爆弹几乎瞬间炸碎了每个衣衫褴褛的巫师,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登时被碾成了大片赤红色的骨渣与血雾。阿瑞斯的战士们枪枪直击心口,将灵能者们的胸腔尽数轰成了几捧飞射四散的残破肋条。失去了躯干的头颅与四肢乓乓坠地,将鲜血搅入了众人脚下的泥沙。
灵能者们尝试运起戏法反击:一名仲裁者身上燃起了巫火——不闪不避,只见他加快了手中射击的速度,打算在以击杀降咒者的办法解决问题;又一位红翼战士对准天空连开了数枪,明显是受到了灵能力量的干扰;第三位战士脚步踉跄,被一招羸弱的灵能惩击推得后退了半步。
短短十秒,爆弹击发产生的爆响便撼得云天变色。当震耳欲聋的枪声戛然而止时,世界又在一瞬间回归了平静。用尽子弹的爆弹枪发出了冰冷的咔咔脆响。星际战士纷纷将腰间弹匣拍入枪中,却没有选择继续开火——已经没有必要了,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集中营里已经找不到半个活人了。曾今聚集了接近五百名巫师的广场已被浆糊状的粉碎血肉与残破肢体所完全覆盖,血液与破损肠管混成的烘热气息飘入了阿瑞斯的鼻腔。连长的齿龈中龇出了森森尖牙,舌后涌出的口涎打湿了他的上颌:这么多的鲜血啊……全都浪费了……就这样都全部渗入了营盘下的薄薄泥沙……
雷姆检视起了屠杀场。尽管乍看起来依旧镇定自若,但眼角的不自主抽动还是暴露了这名星语者的动摇。瞥见雷姆波涛翻涌的内心,阿瑞斯不由得感到了些许欣慰。
“感谢您诸位的付出,吾主。”雷姆语气生硬,转头最后望了几眼修罗场,伸手比划了几下什么后便快迈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阿瑞斯险些没注意到星语者的告辞:潮涌般的声涛在他耳中轰鸣回响,赤红色的芬芳浸染了万事万物。同样被血气吸引,大群的食腐生物已经开始在众人头顶盘旋兜转。心中属于本我的某种冲动催促着连长加入这场盛宴,但他也绝不会放任自己堕落为一头茹毛饮血的畜生。
“回炮艇去。”阿瑞斯喃喃下令:“自己的地盘就交给他们自己打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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